展览

儂本多情：紀念張國榮玉殞二十週年

展　　期｜2023.03.31-04.30
展　　址｜上海市武康路376號武康庭205室 (松蔭裏)
公眾開放｜週二至週五13:00-17:00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週六11:00-17:00 (預約參觀)

愚人節，不開玩笑

董橋風繼續吹 22x84cm 灑金蠟箋2023

也許是上海最沒有春意的暮春了。三月二十九日下午，鄰居張先生開出一張採買的清單，問龍門陣的蔬菜供應商是否還能送貨，張先生拜託我務必幫忙，說是要給城裡城外那幾天買不到菜的長輩和朋友送些補給。供應商回話很快，批發市場上買菜不難，只是種類或許不全，菜價也說不太準，只能盡力而為。第二天中午幾百斤蔬菜送到龍門陣，餐廳那時已停了堂食，外賣的訂單也少，留守的員工幫著分裝，打包，晚上七點半張先生和司機開車到武康路取菜，七人座的座駕足足裝了半車。那天晚上我興許還在城裡某間悄悄開著堂食的食肆裡流連杯盞,沒能和張先生在梧桐樹下的晚風裡見上一面，記得張先生離開龍門陣的時候傳了一張照片給我，背景是武康路、淮海路路口的武康大樓，路燈昏黃，路人稀疏，真有些臨別一眸的意味。

董橋但願人長久 67x18cm 灑金蠟箋 2023

三十一日的天氣比前兩天陰沉許多，午後更是飄起冷雨來。菜價應該是跌了，淮海路、復興中路路口的超市門口一筐筐的胡蘿蔔、洋蔥，一箱箱的方便麵、水果，都堆得半人多高，也不見有人問津。我穿過寶慶路，走到黑石公寓後面的Casa Mia買了些店裡預製的意大利面拿回畫廊分給同事，同事們笑說家中食物多得像是又要過年。三點多鐘我請同事給露台上的植物澆完水早點回家，然後一個人順著泰安路走到華山路的雲和麵館切了半只醬鴨，半只鹹雞再往回走，路上行人匆匆的行色裡真像又看到了殘年急景，可惜第二天不是正月初一，是愚人節，像是玩笑，偏不好笑。

董橋｜顧靜畫箋節錄《胭脂扣》 48x10cm 絹本設色2023

上一個疫霾裡的愚人節是二十年前的事了，久遠得好像前世，那年的瘟疫來得比這回凶險，走得比這回戛然。我們記不住那年的聖誕，記不住那年的新春，卻偏偏記住了愚人節，當然不是因為節日的特殊也不是因為疫情的肆虐，「日暮東風怨啼鳥，落花猶似墜樓人」，張國榮在文華酒店的飛身一躍讓當年困於疫情的香港更添悲愁，滿城垂淚如雨，奠花如雲。二〇〇三年我不在香港，也不在上海，在法國，愚人節聽到這個消息還以為那是開過了頭的玩笑，期待人間驚夢，可惜終不是夢。

董橋英雄本色 22x84cm 灑金蠟箋 2023

陸灝節錄《當年情》 30x48cm 紙本水墨2023

顧靜英雄本色 23x30cm 絹本設色2023

文華酒店樓下的雪廠街從此成了他的紀念地。二〇一九年的晚春我到香港住進文華正巧趕上四月一日。雪廠街上的花籃沿著街東邊的人行道排成兩排，我在花籃前慢慢走過，邊走邊看，看到了香港人對張國榮的思念，更像是看到了香港人對一個時代的懷念。那真是一個美好的年代，是一個上海人嚮往著香港的年代，是一個乘坐港龍航空經濟艙也能吃到哈根達斯冰淇淋的年代。經濟的飛騰催生娛樂的繁榮，粵語金曲和港片的鼎盛年代裡多少首歌都是千千闕歌，多少部電影裡都能看到英雄本色。一九八九年紅磡體育場那三十三場演唱會上多少人期待著風繼續吹，一九九五年張國榮重新簽約滾石唱片發行的《寵愛》專輯又是多少人的風再起時。那張唱片一年不到賣了兩百多萬張，今天聽起來像天方夜譚，「你不曾真的離去，你始終在我心裡」，他翻唱了《霸王別姬》電影的主題曲，也收在這張專輯裡。

林曦《霸王別姬》畫意 29x23cm 紙本設色2023

董橋｜顧靜畫箋節錄《由零開始》 48x10cm 絹本設色2023

看完街上的花籃我上半山舊時月色樓陪董先生寫字。寫完約定的那些功課手邊還剩下一張灑金的橫幅，董先生問我還想寫點什麼。我說起張國榮，說起雪廠街上的那些花籃，說起董先生還在明報做總編輯的那個年代，還有他寫過的那篇《最後一個西關大少》，「兩代人滿心是荔枝樹上的月色和茉莉花間的倩影，恍恍惚惚一起走回耀華街的花崗石舊路，走進一幢西關大屋的正間，悄悄尋回西壁上居廉畫的那對淡彩清供。」收了這篇文章的《小風景》裡真的有一張居廉的淡彩清供插圖，那是董先生的舊藏，好多年前交給譚然的老東家泰和嘉成拍賣，轉手歸了我，這兩年一直掛在松蔭裏眉樓的西壁。董先生一邊聽我說話，一邊拿起筆在橫幅上寫下「胭脂扣」三個字，落款前董先生停下來想了一想，他說雖是張國榮的忌辰，但在紙上寫「忌辰」太犯忌諱，不如寫「張國榮玉殞十六週年紀念」。真是貼切的紀念，那是張國榮和梅艷芳一同出演的名片，也是他們曾經合唱的名曲，我記得張國榮出殯那天梅艷芳支撐著扶靈痛哭的樣子，人瘦極了，那年年尾，她也走了……